藏蓝走海

举杯邀明月。

清明 给所有远去的灵魂


“各人自扫坟前叶,莫诘苍天为何殇。”

这时节,落雨纷纷。青色的雾霭里飘着青色的雨,不经事的孩童便在此时哼出古老的歌谣,淅淅沥沥,洒在大街小巷;滴滴答答,打在人的心头。

昏黄的灯笼在黄昏的炊烟里疯狂舞动,“啪嗒啪嗒”一阵乱响,里面的火苗几乎是一瞬间就黯淡下去,风住后,又奇迹般燃起一抹虚弱的光晕。

期期艾艾的哭泣便在这时附上炊烟,被带到村中各处去了。

如同百鬼夜行一般,一群白衣,幽灵似的,打着虚弱的灯笼,喉咙中迸发出厚重的挽音,抬着一口单薄的棺,摇摇晃晃地走过去。从村子这头飘到那头,转了不知多少圈,好像迷了路,却还在不停的转。不过你肯定没见过一群这么镇定的迷路人。

那他们就没有迷路,对吧?

我艰难地收了收被晚风拖拽着的宽大白袍,笑嘻嘻地对路边一片惨白的碎纸说。

喂喂,你这小孩怎么这样调皮,敢戏耍我!那纸片生气地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,却根本追不上我快速跑远的脚步。

妈妈,妈妈。我重新挤进队伍,叫着。嗯?她抬起头,缓缓回道。我看见她红肿得可怕的眼睛,但我不理解她为什么是这样。

妈妈,妈妈。我凑到她耳边小声问。今天是什么节日吗?为什么跟平时的节日不一样啊?我以后还想过,因为这样就有漂亮的小纸片和我聊天啦!

那是我一辈子唯一在脸上挨的打。

妈妈,妈妈。我不敢啦!我哇地一声哭出来,抽抽噎噎地说,我以后再也不过节啦!

那时候我正跪在冰冷的灵堂里,深秋的风呜咽着扑在灰白的相片上。

老人走后,留下一条五岁的狗,叫大黑。这是他的遗物中,唯一一件生命。可能是半途易主的缘故,大黑时常显得忧郁。棕色的瞳仁里,总是流光溢彩,世界在里面灿烂。

——当他蹲坐在这边陲小镇的角落,凝望着不知名的方向时。

大黑五岁,按人的年龄算,也算是而立有余。他乖得简直不像话,平时该吃吃该喝喝该守大门守大门,不乱跑不乱咬也不调皮。邻居都羡慕得不得了,称赞是条难得的好狗。

再难得也只能被称作好狗。

就这样安安稳稳过了三年,大黑八岁,已是快要入土的年纪,却依旧皮毛油亮英姿飒爽威风不减,可见那时他的主人带着他究竟闯荡过多少风雨。

爸爸说,他可是从厂子里救过人的英雄呢。

我不以为然。再怎么着,现在不也蜗居在这种地方。毕竟动物的功名总是很容易被人遗忘的,大家不是一个物种,凭什么非要互相歌功颂德。

月黑风高夜,举家搬迁时。又是一年拆迁狂浪啊。我感叹着,开始翻箱倒柜收拾自己的东西,昏暗中看见角落有张黑乎乎的纸,边都毛了,于是顺便一脚把它踢进床下。

第二天清早要上车的时候,大黑毫无预兆地停下不走了。脖颈上的黑毛被链子磨得乱飞,他在灰尘里扑腾着,挣扎着,死也不肯走一般。

本就因搬迁心烦意乱的爸爸当场暴怒,扯下铁链,把我们拎上满满当当的小破车,绝尘而去。

身后是大黑嘶哑的干咳。

后来呢?对面的男孩好奇道,我想知道结局。

没有了。我笑着,有些故事是不能有结局的。不过最终的结果我可以告诉你,大黑也走了。

那真是遗憾啊。男孩叹息着,这么好的一条狗……说着说着,他意识到了什么,住了口。

噗。我笑了,没什么,这只是个故事而已,你说你的,又不影响什么。

他缄默无言。

就到这里吧。我伸个懒腰,作了结束语,其实关于这些,我还能说很多,但今天时间不够了,改天再聊吧。

他望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,点点头。

三毛说,一个人出生了,人们不知道他的未来,却说着恭喜恭喜;一个人去世了,人们不知道死后世界,却说着可惜可惜。

我的确不知道死后世界。

但我知道,无论那个世界怎么样,

我们都不在同一个世界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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